搭車返學 II 校巴

搭車返學I 白牌車    II 校巴   III 一九八五  IV 電車

 

 

 

我的小學和幼稚園是同一間學校,相隔只有一條街,幼稚園在跑馬地的冬青道,小學部就在旁邊的成和道。 記得升上小學的第一天,白牌車司機梁太第一次把我在小學部放下。我滿心興奮,從冬青道升級到成和道,是人生重要一步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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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拿著新的太空喼,揹著新的膠水壼走入小學部。在操場行了很久,也找不到一年級的班房,差不多要遲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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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老師走過來。

 

「你邊班㗎?做乜仲唔去上堂」其他老師都是穿白色裇衫、黑色百褶裙,她卻穿褲子,應該是體育老師。

 

「請問小一敬的班房在哪裡?」

 

小學的班別分為信、望、愛、敬、禮。

 

「一年級的班房還是在冬青道那邊」

 

「但我已經是小學生…」

 

我不禁失望,人生里程碑的象徵性不免大減,唯有死死地氣走回幼稚園。

 

要等了二年級我才在成和道小學部上課,那時候我已沒有搭梁太的車,而是改搭校巴。

 

我每天自己走到校巴站,就是在電氣道銅鑼灣裁判司署旁邊。那裡是我每天第一次與同學見面的地方,由於上課時對老師的説話不留心,許多危機都是在這時候才發現: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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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有沒有記得帶家長簽名的旅行回條?」

「你美勞堂的厠紙桶勞作呢?」

「今天要上體育堂,為什麼你會穿普通校服?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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校巴站旁有一間藥房,藥房門口有個紅色的攪盤電話,那時打回家的電話號碼還是六個字。是我的最後一根救命草:

 

「今天原來要帶勞作袋。」

「勞作堂原來要自備瓦通紙。」總是在勞作堂出意外。

「我的家課册和健敎作業是不是都留在飯枱上。」

「中文堂書法的墨盒漏墨了,全個書包都是黑色。」

「番梘盒中的毛巾忘了拿出來洗」

 

我期望電話的另一邊會提供一些有效的解決方法,但換來的通常只是冷言冷語,又或者一連串的反問,「你昨晚為何不早說」、「你自己為什麼不記住」,一般是較為偏重追究責任多過解決問題。

 

這時候已聽到隆隆的引擎聲,巨型的校巴已經停站了,四年級的糾察已開始指揮同學排隊上車。我唯有無奈地對電話中的母親說:「咁冇嘢啦。」

 

同學們都已在校車內了,校巴站只剩下這個從不吸取教訓的小學生,黯然地趕著上車,將要獨自面對欠功課的後果。既是冷酷無情又是咎尤自取,正好也是以後一生際遇的縮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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校巴內,我被安排坐在一個同班女同學的旁邊。她經常提醒我要交什麼功課、明天記得帶什麼。上學和放學我們也坐在一起。她是坐在窗口位,每天黃昏的陽光射進校巴內,照著她金黃色臉上的微笑。我覺得我們已經是相依為命,應該可以負託終生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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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天,我問她借了一元來買魚肉腸吃,她說可以,但利息要每天一元。當年我還未看過威尼斯的商人,加上小學生一向盡量避免計算小數位,又不懂複利率,因此覺得這算法相當合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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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了五天,我向母親要五元用來還腸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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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什麼腸,為什麼要這麼貴?」.

我連忙安撫母親:「不要誤會,魚肉腸不過一元,其他四元是利息。」.

媽媽大怒:「你同學係大耳隆黎㗎?!借一元還五元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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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我照母親的吩咐把一元還了給女同學,她沒有說什麼,默默地收下,但從此金黃色的笑容消失了,換來的只有一對冷漠的孖辮。過了幾天她還向糾察要求調位,我們長相廝守的終身大計也因此要取消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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陽光透過深藍色的染色玻璃照進校巴內,車廂突然變成了一個蔚藍色的奇幻海底世界,巴士像是一磚長立方的海水,載著三十多個小學生,毫無流線地在鬧市中不顧一切的硬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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搭車返學I 白牌車    II 校巴   III 一九八五  IV 電車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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