乒乓 II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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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乒乓球技也不知不覺地進步起來,等到我練成了上旋混合橫旋的绝招,而且每次抽波,旁邊也有同學高呼:「好勁抽喎!」時,我的球技已經算是大成,足以稱霸小學了。

 

我的小學每一班只有幾個男生,乒乓波被視為是男生的運動,加上以我礦古爍金的球技,男生當然是稱霸乒乓枱。但這情況到了四年級要改變了。四年級開學,來了一個插班生,她姓唐,同學都叫她唐太宗,證明在此之前我們從未認識過姓唐的人。唐太宗在第一堂體育課就像踢館一樣把所有男生全都打敗了。我們被打得垂頭喪氣:怎可以輸給女仔,簡直是最大恥辱!自小看精武門,只會想像自己是李小龍,從未想過這一刻會變成被打敗的虹口道場日本人。

 

 

 

 

唐太宗更邀請我們到她家中打乒乓球,我們視此為向我們下戰書。我告訴母親,要去同學家胡文府附近大坑半山的家中打波,母親說:「你個同學住半山,屋企又夠大放得落乒乓波枱,一定非富則貴,小心打爛人D嘢。」到了當天我才知道唐太宗其實住在勵德邨,大廈有幾張公共乒乓球石枱,唐太宗每天能夠在家練習,才能練成打敗我們的球技。我們玩了一整天,可以說是盡興而歸,但一眾男生卻是暗暗妒忌,心想我們也要找一張標準枱來每天練習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我們發現鵝頸橋㡳打小人旁邊有四五張乒乓球枱,我們在那裡打了幾回,但後來發現實在太多人來搓枱-就是以球技來爭奪波枱,許多還是大牛龜的中學生,所以放棄了。

 

經同學的介紹,有一間叫活力的乒乓球室,只要每人夾兩三元就可以打兩小時。我問准了母親,母親的答覆是這些地方品流複雜,不准去。於是我就在星期六的下午偷偷出發去了,乒乓球室在當時銅鑼灣紅寶石酒樓旁邊的一層唐樓中。

 

「我們是來打乒乓球的」

 

老闆是一個中年男子,莫名奇妙地給了我們一個dirty look :「到那邊等等。」

 

母親的說話仍留在我的腦袋,我看到正在等候的全是窮凶極惡的小學生,手上拿著各式各樣的乒乓球拍,我們被帶到乒乓球室。小時候看過一部彩色的粵語長片,內容說一個非法大檔,警察來了,樓下睇水的立刻通知賭檔,蛇頭鼠眼的荷官立刻把賭枱反過來變成乒乓球枱,警察上到來時,荷官正在搓波,還得戚地說:「阿蛇,打乒乓波唔係犯法掛!」

 

 

活力球室就像查牌中的賭檔一樣,球室很小,放了四張球枱,每張枱相隔只有兩呎。我忍不住俯下身,看看球枱底有沒有金錢葫蘆公雞等圖案。

 

我們一行八九個小學生,只租了一張枱,當然不能打簡單的計分淘汰制,玩的是當時最流行的「雪藏」,詳細遊戲規則已經記不起了,大概是分成兩隊,每隊由「師父」帶領,然後派出代表對打,贏一球為之「一雪」,若能一口氣連贏四球就把對方「雪藏」了,否則的話就算是「爆」了,雙方代表同時出局,是為「四雪一爆」。遊戲目的是把對方一隊都雪藏了,再加上有「食雞精」、「買保險」、「師父解凍」等百萬富翁式的錦囊,遊戲變得很長,很難玩到完。

 

除了四處尋找練波塲地,我認識到兵器的升級也非常重要。乒乓球拍的級數最便宜最低級的是蜻蜒,即我們被體育公司老板娘呃那一隻;然後是流星,盾牌和紅雙囍差不多,紅雙囍由於名字太娘,又和香煙牌子一樣,所以簡稱雙囍;跟著是友誼,最高級是蝴蝶,傳說中蝴蝶牌黑膠拍,黑漆漆簡直等如武林中的玄鐵劍,泳池中的黑色泳褲(據說遇溺救生員也遲點救),只是高手才配得上。

 

 

球拍又分正膠粒,反膠粒。如果寶劍是追求鋒利,那麼反膠粒追求的就是一個「啜」 字,即是黏力。球拍越啜,波越旋,我一直相信我發的球不夠「篩」,不是技術不好而球拍「唔啜」。要令球拍「啜」,要用點旁門左道了,在球拍上塗上洗潔精或者牙膏。直到球拍可以黏起一個乒乓球,那球拍就算是夠「啜」了。為免球拍黐塵,還要用包書膠剪成球拍形,黏在球拍上,再配上一個絲絨的球拍套,才敢隆而重之地放在忍者小靈精的背囊內。

 

到了五年級的下學期,我的球技達到巔峰,與 Forrest Gump不相伯仲,我向唐太宗正式挑戰,在技術和球拍質素大幅提升之下,我終於徹徹底底把她打敗了。唐太宗抵擋不了我凌厲的抽擊和多變的打法,被打得屁滾尿流,第一次面對慘痛的失敗,她當場淚流滿面地拜到:「我從來沒有遇過這麼強的對手。」這時全場立刻掌聲雷動⋯⋯

 

 

 

 

 

為了使我的人生快樂一點,上述的事件雖然其實從未發生過,但是還經常反覆在我的腦海重演。事實是直到小學畢業,我還是打不過唐太宗,但我從不放棄,一有遇到乒乓球枱也會爭取機會練習,希望幾十年後會重遇她,終於可以將她打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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