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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回 麦当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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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世界有一些商店，注定跟你不会有任何关系的。小时候我家附近就有一间叫新日新池的店铺，初时不知道是卖什么的。瓷砖外墙配茶色玻璃门，想偷看内里也不能，姊姊对我解释这是芬兰浴店，芬兰冬天很冷很长，因此发明了芬兰浴，香港很热，因此不会有生意。我脑海中不其然想像一群芬兰人在茶色玻璃门后洗澡。后来才知道新日新池其实是上海浴堂，芬兰人换成了一群上海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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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天放学，新日新池前聚集一班装修工人，新日新池果然如姊姊所料要关门了！但我还是固执地以为关门后仍是要开第二间芬兰浴。还是姊姊大胆，直接去问装修工人，才知道要开的是一间铺头叫7-11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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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时我们都对7-11没有太大认识。

「什么是7-11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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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像士多办馆一类，但是24小时营业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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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什么是24小时营业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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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就是一天开门24小时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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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一天开门24小时，那第二天呢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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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第二天继续开门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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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一天只有24小时，那几时关门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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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永不关门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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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为什么不叫永不关门，要叫24小时营业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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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他们就是这样叫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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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为什么叫7－11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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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因为以前的营业时是由七至十一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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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刚才你又说24小时？！噢，以前⋯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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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铺头长开，灯油火爉谁付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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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是呀，因此价钱比一般超级市场都要贵一些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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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贵一些？！那我们绝对不要帮衬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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绝对不要光顾，当然是冲动的决定，我们当时还想不到24小时营业的方便，小时候我们每个人心中也有一个表，记住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关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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报纸档 6:30 面包铺 7:30 超级市场 8:30 药房 10:30 士多  凌晨  1:30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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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时我们还不知当 Gamechanger来到时，这一切都会变得 irrelevant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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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下的 7-11还没有装修好， 7-11 的宣传却已铺天盖地的开始了，首先找来一个 Cute cute 地的肥仔来扮神秘人，穿着干湿褛拿着放大镜，四处寻找7-11，肥仔因此当了电视演员，后来变成了「真情」的鸡坤，可惜在 2002 年时突然离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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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-11当年的口号是「梗有一间喺左近」，每次听到这句话我也非常兴奋，期待着我们左近那一间快些开始营业。虽然也不禁为楼下的「一本笔庄」办馆而担心，不知7-11开店后会否将生意都抢过来。至于旁边的「东成士多」由于老板经常骂小朋友，给他骂过的我也因此对它的生死存亡不太关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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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于等到两个多月后这期待才实现，新店还有一阵新装修油漆味，我们已经穿着整齐睡衣，劲装昂然光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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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当然不是第一次入 7-11，但新鲜感不减，7-11的新奇与麦当劳不同， 7-11对你有要求，新奇的事物需要你去学习，受培训，基本上成为一项技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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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先是思乐冰，一进去看见两个不断转动的大圆盘，非常有科幻小说未来世界味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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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喝这思乐冰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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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为什么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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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喝得太慢不但冰会溶，糖会沉底，上面会太淡，下面会太甜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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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乐冰的发明其实是有人把放在雪格(冰柜)的汽水忘记拿出来，基本上是结冰可乐 ，但要不停搅拌著，使冰成雪泥状 (Slush), 因此一开始叫 Slushie ，以前也有类似的产品叫 ICEE,  7-11改良后叫 Slurpee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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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为何不能喝得太快? 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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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试试看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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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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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怎么样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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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头痛异常，需要休息一会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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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外还有软雪榚，有朱古力和云呢拿，「两沟」叫扭纹，后来又有雪榚思乐冰，基本上是把软雪榚和思乐冰两样互不配合的东西放在一起，加五亳还有朱古力条。软雪榚对小时候我有重大意义，因为自此我可以不用求大人，只要有一元半碎纸就可以随心所欲去买一杯软雪，踏出自主人生的一小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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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天吃软雪榚，冬天就喝热朱古力。现在身处北美，很难想像小时候在香港是如何怕冷。 踏入冬天，校褛、毛衣、羊毛内衣再加颈巾；低过某一温度，校规开始容许穿着棉衲，再加上腊肠裤(秋裤) ，还要把袜子包在腊肠裤管上，确保密封，避免有一丝北风入侵。如果温度进一步下降，立刻进入紧急状态，打鼓岭再低两度，开始有人清晨上大帽山看霜，看看温度其实也只不过是摄氏十度，如果在北美东岸属于春暖，一般只穿秋褛。为了抵御香港的 “严”冬，喝热辣辣的热朱古力基本上像隧道费或者是买路钱，一出一入经过 7-11 都要花一元买一杯驱寒，每天起码两三杯，几乎可以代替最爱的热维他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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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热朱古力，还有一样最革命性的 Game changer, 影响之大直到今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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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为什么焗炉放在这里？ 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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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这是微波炉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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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什么波炉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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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微波炉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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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微波焗炉? 有什么用？ 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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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是微波炉。你到雪柜去拿一只潜艇来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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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什么潜水艇？热狗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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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是潜艇，形状像潜艇，比热狗大一点，请先付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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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潜艇上面印了个4 字，放入微波炉然后按4字, 不用一分钟就可以吃了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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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微波炉只煮热食物中的水，因此放进去的容器是不会热的, 而且食物是由中心热出来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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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对新科技，我当然大感佩服，但使用微波炉规条之多，仿佛当年看荷李活电影，宠物不能喂水、十二时后不能喂食物，否则会变成魔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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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微波炉运作时，千万不要站在炉的前面，否则辐射漏出来，会马上生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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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在微波炉未煮好前，千万不要打开门，否则微波射出来，会煮熟店内全部的顾客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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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职员呢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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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也会全死掉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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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子弹一般的电器放在7-11中给顾客自行操作，当时觉得未免太危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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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还有千万不要把金属放进去，会引起大爆炸。」打劫7-11 岂不是只要几个万字夹不成，这设想当然不能随便跟任何人说，否则给坏人听了会照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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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年这些说法当然夸张，但微波炉的确是非常奇怪的电器，还有许多其他禁忌要到日后才知，例如不要用来煲水，因为很容易会煮成super heated water、不要「叮」 未剥壳的生鸡蛋，会制成小炸「蛋」(经验之谈) 、不要用来乾刚洗完澡的小狗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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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试试这芝士火腿潜艇吧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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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哇真的很热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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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们可以在这里吃，也可以拿回家，今天还是吧，可以一边看新扎师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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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当年对潜艇非常钟爱，高峰时期我几乎是每天吃一只，现在想来潜艇的面包「叮」完后又靱又湿，再加上有早期飞机餐的一阵雪柜味，其实真是「喂猫都唔食」，但当时却觉得是人间美食，难怪父母对我当年的评语是「屎唔臭都钟意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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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约经过几星期的天天光顾，我终于学齐所有到 7-11 买东西的基本常识，后来和父亲到 7-11， 看他第一次用微波炉，拿着冰冻的虾饺烧卖，有点不知所措，我循循善诱地从旁指导著，这大概是人生第一次反过教导父亲，自觉非常满足，大有「世界是你们的，但归根结底是我们的」的感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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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-11的出现，对我成长有莫大影响，是我天天无所事事溜达的地方，是当年深夜漆黑中唯一光明的去处。直到后来 7-11改名为「些粉」，更引入茶叶蛋，微波炉旁放一个电饭煲，中间放满黑漆漆煮得太熟的鸡蛋。整间铺头充满浓烈的臭味，明摆是赶客，我才正式告别那一阶段的人生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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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回 麦当劳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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